秦隸眸光一閃,目光轉向了一旁,「我知道的,你也知道了,只是九妹妹不信罷了。」
秦莞蹙眉,「二哥說的是凶井之言?二哥相信這話?」
秦隸轉過頭來看著秦莞,「九妹妹也知道了,當初二姨娘投井而亡,這麼多年秦府無事,全是靠那鎮妖石封印著井口,如今鎮妖石被移走,劉管家也死在了井裡,這難道還不能證明?九妹妹,聽我一句勸,不要再去紫竹林了。」
秦莞雙眸微眯,「不瞞二哥,我不信鬼神之說,真正的鬼,都藏在人心裡,二哥信那鬼神之言,莫非是心裡有鬼?」
秦隸欲言又止,末了仍然是垂下了眸子。
「九妹妹不信便罷了。」微微一頓,秦隸又道,「此番柳氏被殺,又查出了那樣的病,多虧九妹妹替我遮掩,而我這病也全依仗著九妹妹,我不過是不想九妹妹出事。」
秦莞聽著,忽然道,「二哥,你可知道當年二姨娘為何投井?」
秦隸緊皺的眉頭擰的更緊了兩分,搖了搖頭,「八年之前,我不過也是稚童之齡,自然是不知這些的。」
秦莞心底有些不信,可看著秦隸有些凝重卻又半點都不鬆口的樣子,秦莞心知從他這裡問不出什麼來,這麼想著,秦莞的目光不由更為沉鬱了些。
「算了,二哥不知道就罷了。」
說著,秦莞完了挽袖子,「二哥伸出手來。」
秦隸將手腕伸出,秦莞指尖探上,片刻之後,秦莞眉頭一皺。
秦隸看到了她的表情變化,當即緊張道,「九妹妹如何了?」
秦莞看了看他的臉,只見他船上的紫紅硬疳已經開始褪色癒合,然後,她的目光又掃向他的脖頸,秦隸當即道,「用了九妹妹的葯,這硬下疳已經開始癒合了……」
秦隸的語氣帶著幾分鬆快之色,似乎在讚賞秦莞的藥方有效,然而秦莞的神色卻更為凝重了些,「二哥有所不知,這花柳病最開始生出的硬疳,即使不用藥也有可能自行痊癒,然而這並非癒合之狀,因為一旦硬疳開始癒合,接下來身上便會生出楊梅瘡來。」
秦隸眉峰一顫,「九妹妹的意思是……」
秦莞抿唇,「二哥體內濕熱太盛,前幾日用藥已見效果,可今日問脈,卻見濕熱邪火又有起勢,濕熱邪火化毒,毒再由內而外出,便生成了楊梅瘡來。」
秦隸眼底閃過一絲慌色,「那……這可如何是好,這幾日,我皆是按照九妹妹的方子在服藥塗抹的,絕無懈怠之時,九妹妹……」
秦隸殷切的看著秦莞,秦莞收回手神色沉凝,「此病甚惡,想來還是方子開的太過溫和,眼下二哥先回去,明日還是照著舊方不可鬆懈,待明天晚上過來,我會給二哥換新的方子。」
秦隸聽著眸露感激,「多謝九妹妹了。」
秦莞轉身,「二哥不必如此說,便是旁人求上門來,我也會治的。」
秦隸看著秦莞的背影欲言又止,末了抱拳拜了一拜方才轉身走了。
腳步聲遠去,秦莞轉過身看著窗外的茫茫夜色嘆了口氣。
秦隸的病的確有些難,卻也不是沒有可能,只是他對紫竹林的態度越是奇怪,就越是叫人生疑,二姨娘到底是怎麼死的?那口井又藏著什麼秘密?
一夜淺眠,秦莞第二日一早起來,用早膳之後便去了小書房。
小書房的書案之上厚厚幾本醫書擺著,秦莞令茯苓磨墨,然後開始寫新的方子,「龍膽草,生地黃,當歸,車前子,木通……或可再加黃岑和甘草……」
秦莞一邊默念著一邊寫,茯苓在旁看著道,「小姐的方子和前幾日的已經頗為不同。」
秦莞便道,「前幾日的方子還是溫和了些,才用了幾日便不管用了。」
這麼說著,秦莞又在方子上補了幾味葯,然後放下筆,細細的研看起來,沒多時,秦莞點了點頭,「就是這樣了,待會兒你去葯庫一趟。」
這麼說著,秦莞忽然又一遲疑,站起身來道,「算了,我自己去,我們順道去看看廚房的劉大娘。」
茯苓眨了眨眼,當下便明白了秦莞的意思,看劉大娘是假,去問二姨娘的事才是真。
「好,小姐,可要帶晚杏?」
茯苓一問,秦莞搖了搖頭道,「不帶了。」
「好,奴婢去給您拿斗篷。」
秦莞點點頭,將藥方折起來放在了袖袋之中。
……
……
雖然還在九月上旬,可今年的南方卻格外的寒涼起來,秦莞攏了攏斗篷,順著府中的小道一路往西走,沒多時便走到了下人院。
茯苓指了指前面的一排正房,「劉大娘就住在最邊上那一間。」
秦莞點點頭,抬步走了過去,還未走到跟前,門帘一掀,一個一身青衫身材略有幾分豐腴的中年僕婦走了出來,一看到秦莞和茯苓微訝一瞬,而後便小步走到了跟前來。
「拜見九小姐,九小姐怎麼過來了。」
茯苓上前,將兩包點心放到了劉大娘的手上,又笑著道,「九小姐剛才說這段日子的參湯很是鮮美,讓大娘費心了,所以過來看看大娘。」
劉氏一愣,看著分量十分充足的點心唇角微彎,「這,這怎好意思……」
茯苓搖搖頭,「有什麼不好意思的,小姐身子虛,往後還要靠您為她調理呢。」
秦莞也溫和道,「大娘收下吧。」
劉氏猶豫一瞬,看著秦莞溫柔靜雅的無害模樣一拍手,「那行,那奴婢就收下了,多謝九小姐!九小姐放心,往後九小姐的身子包管能調理起來!」
茯苓笑開,劉氏又看了秦莞主僕二人一眼,發現秦莞沒有走的意思,忙側身一請,「九小姐不嫌棄屋子裡簡陋便進來坐坐,剛好奴婢這兩日正在做桂花糕,您進來嘗嘗,可是今年最頭裡的最新鮮的桂花。」
到了九月秋日,正是丹桂時節,秦府也有桂樹,只是栽種的位置有些偏,而若劉大娘這樣的廚房婆子,自然會隨著時節為主子們奉上可口的膳食,主子們高興了,得的賞錢自然是府中別處不可比的。
秦莞揚唇,「那可真是要嘗嘗。」
秦莞主僕跟著劉氏掀簾進屋,打眼一看,屋子裡果然簡單,這一排房子是給府中的內院管事們住的,劉氏在廚房很有幾分臉面,便也得了一間屋子,秦莞目光掃了掃,見屋子裡傢具不多,卻收拾的十分乾淨整潔,不由對這位劉大娘印象更好了幾分。
「九小姐快做,奴婢這裡沒有好茶,九小姐不要嫌棄。」
說著話,劉氏斟了熱茶,又到裡間了片刻,沒多時便用一個白瓷的盤子端出來一盤桂花糕來,白瓷潔白無瑕,桂花糕金黃軟糯,兩相映襯之下,竟然是格外的賞心悅目。
「九小姐嘗嘗,因是不忍損了後面的花期,這第一波採的不多,奴婢試著做了兩回,這是第二回的,總算是能趕上往年的手藝了,九小姐嘗嘗。」
劉大娘捧著盤子遞到秦莞跟前,秦莞便笑著拿了一塊,一嘗之下果然入口即化滿口香甜,「果然不愧是大娘的手藝,真是香糯的很。」
劉大娘欣慰的笑起來,又給茯苓拿了兩塊,茯苓看了一眼秦莞,招呼劉大娘,「大娘也坐下吧,其實今次來,還有件事要問問大娘。」
秦莞要問的不是簡單的小事,劉氏一聽總歸是知道秦莞到底為了什麼而來,索性還不如說明白了,劉氏一聽也沒有意外,便在一旁的小凳上坐了下來。
秦莞面帶溫旭淺笑的道,「大娘在秦府多少年了?」
劉氏有些緊張的坐直了身子,「十多年了,算起來,得十四五年了。」
秦莞眼神溫溫柔柔的,語氣更是妥帖,「大娘可知道昨天晚上紫竹林的事了?」
這麼一問,劉氏更為緊張了,雙手交疊在一塊,有些不安,卻點頭道,「自然知道了,昨天晚上動靜不小,眼下整個秦府應該都知道了。」
秦莞嘆了口氣,「這件事鬧得秦府十分不安,昨天晚上,老夫人又說了二姨娘的舊事,當時世子殿下和知府大人都在,聽了老夫人的話,不由的都對二姨娘的舊事生了幾分疑竇,可是又不好去問老夫人,這便托到了我這裡來。」
秦莞語氣一苦,「大娘也知道我的處境,我自不好去問老夫人和三叔母的,所以想著,大娘也是府中的老人了,想來該知道一些此事。」
劉氏的面色幾變,「這件事……」
見劉氏面上一片為難,秦莞便笑了笑道,「大娘不必緊張,這件事的細節大娘想來也不知道的,只說說當時府里別人也知道的就好。」
秦莞這麼一說,劉氏心底便是一松,見秦莞目光清亮澄澈,神情也無絲毫的逼迫之意,劉氏反倒心中敞快了些,想了想道,「當年二姨娘是極得寵的,也生的十分好看,她死的時候,進府剛兩年多,當時是為什麼投井我們都不知道,也沒人親眼看到,不過後來聽人說,似乎是和她的孩子有關,可奴婢現在回想起來,似乎不記得二姨娘有孕,或者,是落了胎吧,在她剛剛有孕的時候便落了胎,許是因這個受不住才投井的。」
秦莞蹙眉,「大娘當時沒有看到她投井,那之後關於孩子的話是誰說的呢?」
「是……似乎是二姨娘身邊的一個侍奴,那個侍奴日夜照顧二姨娘,最知道二姨娘到底為何生出了死心,二姨娘投井之後,老夫人請了法師來看,然後那井便被封了住,這之後,二姨娘身邊的侍奴得了一場大病,沒多久就死了。」說著劉氏一嘆,「說起來,咱們府里九小姐想來也是知道的,老爺的心思變得快,在那小奴死了之後,便沒人再提起二姨娘了,之後這麼多年過去,好多新進府的人根本不知道二姨娘的死。」
劉氏年紀不小,這般說著語氣頗有些唏噓之意。
秦莞略一沉吟,「所以說,二姨娘一定是有了孩子的當時?」
劉氏眯眸想了一瞬,然後十分肯定的點了點頭,「正是,我記得清楚,是那小奴,有一次當著大家的面說二姨娘心疼自己的孩子才自殺的,這話當時好像惹得老夫人不快,老夫人還將她罰了一頓,秦府是大戶人家,這樣的事兒,奴婢這些下人不敢多說多聽,心底卻是見怪不怪了,多半,二姨娘的孩子是早早就夭折了。」
秦莞聞言點了點頭,劉氏便抱歉道,「畢竟過了八年了,奴婢有些也記不清了,能記得清的也就這些了,還請九小姐莫要怪罪。」
秦莞知道劉氏不會再多說便站起了身來,「怎會怪罪,大娘已經為我解惑了,我還要多謝大娘才是。」說著,秦莞了一眼茯苓,茯苓當即從袖中拿出個小香囊來。
茯苓笑著給劉氏塞過去,「小姐的身子可得靠著大娘了。」
劉氏有些猶豫,茯苓卻不由分說的塞到了她掌心。
秦莞見此轉身走出了屋子,後面茯苓跟上,主僕二人徑直往東南去。
帶走出了下人院的地界茯苓才道,「小姐,看來二姨娘當年多半是懷了孩子,結果沒多時便滑胎了,一時受不住才投了井。」
秦莞點點頭,心中也打定了這個主意,滑胎並非小事,傷身亦傷心,如果再加上二姨娘的孩子並非自然滑胎而是有人加害,二姨娘心中的怨恨只怕會更重,而秦安彼時又不能為她做主,她絕望之下沒了生念也不是不可能。
秦莞嘆了口氣,如劉大娘所言,大家大族之中,這樣的事的確是屢見不鮮。
「小姐,我們現在去葯庫嗎?」
秦莞點點頭,又看向府門的方向,「這個時辰,待會兒世子殿下和知府大人只怕就要過來了,我們得快些。」
秦莞說完,腳步已加快起來,茯苓在後跟著,兩人抄了近道往葯庫去,到了葯庫拿了藥方才返回汀蘭苑,還未走到汀蘭苑跟前,茯苓便輕呼了一聲,「小姐……」
秦莞抬眸一看,卻見是白楓站在院門口,燕遲來了!
秦莞加快了步伐走過去,白楓見秦莞過來連忙行禮,「拜見九小姐。」
秦莞看了看左右,「世子殿下來了?」
白楓頷首,「是,主子和知府大人眼下去了紫竹林,今日要挖埋在井下的屍骨了,主子剛才來過,聽院內的奴婢說您不在主子便讓小人在此候著,先去了紫竹林。」
秦莞點頭,「你稍等片刻,我馬上出來。」
秦莞說完快步進了院子,放下藥包又帶著茯苓走了出來,同白楓一道,三人直往紫竹林去,往日里是秦府禁地的紫竹林如今滿是人聲,走在竹林之外秦莞也能看到穿梭在其中的身影,人的活氣到底淡了紫竹林裡面的陰森之感,秦莞快步走了進去。
「殿下,知府大人……」
燕遲和霍懷信正看著井口的方向,聞聲在轉過身來。
目之所及,秦莞正盈盈行禮,日頭的微光透過竹稍的縫隙在她肩頭灑下一片斑駁的光暈,燕遲眼底亮了一分,「起來吧,你來看看……」
秦莞聞言起身,上前一步,一眼就看到了井口擺著的一塊氈布上,一根淺灰色的人骨正躺在那裡,燕遲道,「一盞茶之前挖出來的,老夫人說的倒是真的,這白骨埋得不深,應當是當年二姨娘投井之後直接以鎮妖石封了井。」
秦莞點點頭,「這是女子的小腿脛骨。」
燕遲神色間隱帶了讚賞之意,秦莞便將適才去見劉大娘的事低聲說了,燕遲和霍懷信眉頭齊齊一皺,霍懷信道,「所以,她是落了胎之後方才投井的?」
秦莞點頭,「極有這個可能……」
霍懷信唇角顫了顫,「那……那這就難了,已經過了八年,便是滑胎我們也難知道到底是因何緣故,對了,九姑娘可能驗骨判斷?」
秦莞眸色幽深,搖了搖頭,「不能,已經過了八年,眼下只能通過骨脈判斷,可有孕月數短的話,是難改變骨形的。」
霍懷信嘆了口氣,「既然如此,怕是只能將其下葬了。」
秦莞和燕遲對視一眼,燕遲思忖一瞬道,「如此也可,這件事無從查證,我們將殺柳氏和劉春的兇手找出來便是,眼下兇手還藏在府中,說不定正希望我們將注意力放在二姨娘的事上,又或者……這件案子,和二姨娘的事也有某些瓜葛。」
「一切等兇手被抓住就知道了。」
秦莞語聲沉沉的補了一句,目光落在了黑沉沉的井口上。
「好了!往上面拉——」
井裡傳來悶悶的喊聲,井邊站著的衙差當即往上拉繩子,隨著繩子拉上來的越來越多,一個竹製的籃子露了出來,衙差將斗笠拖上來,秦莞便看到了裡面沾染著污泥的灰白的骨節,這麼看著,秦莞腦海之中彷彿浮出了八年前二姨娘投井的場景。
「你在懷疑什麼?」
正想著,燕遲忽然站在了秦莞身邊。
秦莞側頭看了燕遲一瞬,「我在想二姨娘投井,又在想這一次柳氏和劉管家案子的兇手,會不會和當年二姨娘投井有某些聯繫。」
「你懷疑,是有人要為二姨娘報仇?」
燕遲當下想到了這個可能,可隨後秦莞搖了搖頭,「似乎也不是,柳氏是四年前進的府,那個時候二姨娘已經死了,若是報仇,倒是劉管家當年有可能參與了……」
「然而第一個死的卻是柳氏。」燕遲語氣沉沉的說了一句,話音還沒落,紫竹林之外忽然來了幾道身影,燕遲轉眸看出去,秦莞也跟著他往外一看,這一看,秦莞不由得眉頭微揚,來的人,竟然是秦霜、秦湘姐妹,而站在她們之間的,竟然是姚心蘭。
「世子殿下,我出去看看——」
燕遲不認識秦府的女眷,秦莞卻是不能當做沒看見,秦霜和秦湘也就罷了,姚心蘭可是被她費了力氣治好的,好端端的,她怎麼到這裡來了?!
秦莞從紫竹林內走出來,秦霜看到她當即冷哼了一聲,秦湘眼神漠漠的從她身上一掃而過,沒什麼表情,只有姚心蘭往前走了兩步要來拉秦莞的手,「聽說世子殿下和知府大人點了九妹妹跟著幫忙,原來是真的,難怪這兩日九妹妹沒去我那裡。」
秦莞上下打量了一番姚心蘭,見她氣色尚可才放下心來,「大嫂怎麼過來了?這裡都是衙差在辦公務,何況若是老夫人知道了,勢必會……」
姚心蘭懷著秦府的嫡長孫,其本人也得蔣氏疼愛,而這紫竹林藏著兩條人命,可是蔣氏眼中大大的不吉之地,如果被蔣氏知道姚心蘭竟然來了此處,一定是會不喜的。
姚心蘭搖了搖頭,又回頭看秦湘二人,「府中出了這樣的事,這兩天我和霜兒湘兒都被拘著的,就說不許我們看不許我們問,可這人啊,不讓做什麼,反倒是越勾起好奇心,我瞧著今日天氣晴朗便出來走走,我們三人本來是要去逛菊園的,可走著走著就走到了這邊來,如今這裡也不是禁地了,我們就在外面看看,不礙什麼的。」
姚心蘭如此說,秦莞也沒了法子,這邊廂秦霜上前一步,「就准你來,我們就不能來?」說著看向林中,隱隱綽綽的看到些身影,「那就是睿親王世子殿下嗎?」
燕遲站在竹林深處,而林子里光線比外面暗了不少,秦莞剛才看外面還算清楚,可從外面看裡面哪能看到什麼,秦霜什麼都沒看清,問的又是哪道身影?
秦莞沒答話,只和姚心蘭說,「大嫂走一會兒便回去吧,這裡到底有些不宜。」
姚心蘭拍拍秦莞的手,「我知道,你且放心便是,你也別把我當成了膽小嬌弱的,要不是懷著孩子,我還真想去林子里看看。」
秦莞有些無奈,姚心蘭卻壓低了聲音問道,「劉春當真死在了井裡?那井有多深?我竟然不知道,這林子裡面還有一口井……」
「是死在了井裡的,多深我也不知道,多半是尋常井的深度,這件事沒出之前,我也是不知道的。」姚心蘭壓低了語聲,秦莞便也跟著低聲回答。
秦霜眉頭一皺,「大嫂在和她說什麼悄悄話?」
秦霜那一鬧,果然鬧得林氏不得不在她將養好之後解了她的禁足,只是看起來,上次落在井裡的慘痛經歷,並沒有讓她的性子收斂幾分。
姚心蘭直起身子來,「我在問九妹妹林子里的井有多深。」
這麼一說,秦霜到底還是面色微變,她轉身,下意識的看向不遠處的花棚,雖然那口井已經被填上了,可掉入井中的恐懼還未完全消失,而且她知道,就在她掉進去被救出來的那天晚上,那花棚之下便死了人,還是死的她最討厭的八姨娘。
秦霜背脊稍稍一寒,「多深……自然是那口井一樣深的……掉下去摔不死人的。」
這麼一說,秦霜忽然面色一白道,「等一下,我那個時候說我在井底下摸到了死人骨頭,然後看到母親的面色變了幾變,現在想來,恐怕是因為母親想到了紫竹林裡面的那口井,那口井裡面不是跳下去一位姨娘嗎?」
秦霜一臉的驚悸之色,這邊廂,秦湘卻眉頭一皺,「六妹妹可不要胡說,母親那時候是擔心你,什麼死人骨頭不死人骨頭的,母親才不知道。」
秦湘語氣漠然,還有高高在上的教訓人之感,直聽的秦霜心底惱怒,那一日她被那樣圍追,若非那般,她也不可能掉進去,而她那般呼救哭求也沒用,這個平日里人前待自己百般好的五姐姐更是一語不發,自然,她是為了幫她的母親,可囚禁自己的正是她的母親,由此可得,這母女二人對自己的關心也並非是真!
秦霜哼一聲,「母親怎麼可能不知道?祖母都知道!當年那姨娘進府的時候我和五姐姐還是稚童,不過如今想起來,那時候母親不甚喜歡那位姨娘呢……」
秦湘看了秦莞一眼,面色登時更怒了!
「秦霜!你胡說什麼!你竟敢污衊母親!」
秦霜眼睛一瞪,本就胖的腮幫鼓的更大,「我污衊!我只是說母親不喜歡那姨娘!又有何不對?!父親那時候那般寵愛那位姨娘,母親不喜也是正常,我又沒有說是母親害了那姨娘,你緊張什麼?我又哪裡污衊母親了?!」
秦湘有些著急,看著秦霜一張一合的嘴恨不得上去撕了,「秦霜!你給我住嘴!你好大的膽子!你還說你沒有污衊母親?!」
「我沒有!我就是沒有!是你做賊心虛!」
秦霜雙手叉腰,不像從前那般跟在秦湘後面轉了不說,和秦湘吵起架來,聲氣更是一聲高過一聲,平日里做慣了淑媛貴女樣的秦湘竟然一時拿她沒有法子!
秦莞扶著姚心蘭往後退了兩步,姚心蘭嘆了口氣,「好了好了……五妹妹六妹妹莫要吵了,周圍有下人,林子裡面還有衙差大哥,莫要吵了,太失禮了。」
秦霜胸脯起伏著仍然氣呼呼的,秦湘聞言卻是紅了眸子,跺著腳道,「大嫂應該說秦霜!這裡這麼多人,秦霜說的那是什麼話!旁人聽見,還以為是母親真的做了什麼!」
姚心蘭嘆口氣正要說話,秦霜胸脯又是一挺,「我說什麼了?我明明什麼都沒說,你就說我污衊母親!我怎敢污衊母親!分明是你聽話聽錯了意!」
秦湘從前覺得秦霜性子急脾氣爆腦袋十分愚笨,亦好拿捏,所以才屢次挑唆著讓她成為了自己的馬前卒,可她沒想到,有朝一日秦霜會這樣吼她,可氣的是,這時候的秦霜一點都不笨,反而反應極快,句句話都將自己說了個沒理。
秦湘一口氣悶在心口,吼不出去,又不能打人,再看著姚心蘭撐著腰身萬分無奈的樣子,只狠狠一跺腳轉身便走,「我去告訴母親,你等著!」
「五妹妹……」姚心蘭喚了一聲,秦湘卻越跑越急,眼見得是不理會她了。
姚心蘭無奈的搖頭,這邊廂秦湘一走秦霜也有幾分怕了,不由一把拉住姚心蘭,「大嫂,大嫂救我,母親會不會又把我關起來……」
姚心蘭有些頭疼,「現在知道害怕了?剛才吵的那般起勁?」
秦霜輕哼了一聲,低著頭咕噥道,「我心中早就有怨氣,五姐姐卻扣我一頂污衊母親的帽子,我明明沒有……我看她就是做賊心虛!」
「我的好妹妹,你可少說兩句吧。」姚心蘭苦笑連連,「這話你可不能再說了,你是小輩,這話實在是大大的不敬,怪我,怪我不該帶你們過來,湘兒是肯定要去告訴母親了,你隨我先回去,待會兒我會替你說項幾句,可你也得和湘兒賠不是才是。」
「我不……為什麼我要賠不是……」秦霜滿眸不甘,很是不情願。
「因為你這話的確不敬了,難道你想被繼續禁足?」
姚心蘭仍然漫聲漫語的耐心極好,秦霜一聽「禁足」二字頓時抿緊了唇角,姚心蘭便將她一拉,「好了,想過這關就照我說的做,不準不聽話。」
說著看向秦莞,「九妹妹,這事鬧的不美,我得回去了。」
秦莞點點頭,「大嫂保重身子。」
姚心蘭「嗯」了一聲,拉著秦霜往回走,秦霜一邊走一邊低聲道,「從前我事事聽她的,現在我不聽了,她便有了和母親告狀的花招……」
秦莞站在原地,秦霜的抱怨聲漸小,一旁姚心蘭仍然細聲細語的和她說著什麼,秦莞看著姚心蘭的背影,只覺她這大嫂當的十分好,想來以後必定也會是個好母親。
秦莞又站了片刻,等姚心蘭和秦霜走遠了才轉身,這一轉身,便見燕遲走到了竹林入口處來,正看著她,秦莞忙走過去,苦笑道,「讓世子殿下見笑了。」
燕遲沒說話,只朝姚心蘭二人離開的方向掃了一眼,「都說秦府家風嚴正,現在看來倒是有些名不副實。」
秦莞苦笑更甚,「畢竟是小輩……」
燕遲對秦莞的解釋半點不認同,只轉身朝著林間揚了揚下頜。
秦莞見狀邁步,二人便又一起往紫竹林深處而去,「小輩如此,長輩也不一定好,剛才那位六小姐說的話,倒是合了咱們推斷的意思。」
「我們只是照著世情推的,可實際上如何卻是沒有定數。」秦莞語聲疏淡,世情可以參考,可實際上,許多案子都有違常理,具體怎樣,還得看線索如何。
「那是自然。」燕遲點了點頭,忽而道,「此前你住在何處?」
秦莞一聽這話腳下一頓,好端端的,怎將話題移到了她的身上,「此前住在西後院,距離柳氏和劉管家的院子不遠,世子殿下問這個做什麼?」
燕遲自然不能說他早就知道了她從前住在西後院,只是昨日真的走到了西邊看到了那邊的荒雜心中方才更為不適了些,「為何讓你住在那裡?」
秦莞垂眸,唇角的薄笑卻無苦澀,只語氣淡淡的,「孤身一人,又沒什麼用,有個一磚一瓦遮風擋雨已經很好了。」
「那你墜入半月湖又是為何?」
秦莞抬眸看著燕遲,憑燕遲的性子,是不會對別人的過往經歷感興趣的,難道是他察覺到了什麼?
「那一夜下了雨,我失足墜入湖中。」秦莞眼神坦然,語氣平靜,說的再真切不過。
燕遲卻道,「是不是有人將你推了下去?」
秦莞心底彷彿被針輕輕的扎了一下,事情過去這許久,燕遲是第一個懷疑她的落湖可能是被謀害的人,從前的九小姐孤苦無依,後來的她自己亦是絕望無助,不管是九小姐還是她,是生是死都無足輕重,秦莞沒想到燕遲能想到這一環來。
搖了搖頭,秦莞面上一派泰然,「沒有,殿下多慮了。」
說著話,秦莞看向竹林深處,「應該挖的差不多了,我們去看看。」
話音落下,秦莞大步的朝井口方向走去,燕遲在後面凝眸看了她一瞬,跟了上。
「沒有了?再看看,既然要請出來,可不能落下了。」霍懷信看著黑漆漆的井口,正吩咐井底的衙差再看看,井中傳來悶悶的人聲,是底下的衙差答了話。
霍懷信直起身子,一回身,見燕遲跟在秦莞身後走了過來,眸色當即一深。
「世子殿下,九姑娘,底下人說挖的差不多了,再往下已經挖不到什麼了,我讓他們再看看,確定沒有了再上來,。」
霍懷信腳邊的氈布上,已經有一大摞沾滿了污泥的骨頭堆在一起,秦莞一眼掃過去,走上前蹲下身子道,「缺不缺什麼,我看看就知道了。」
白骨已經在井裡埋了八年,上面大都裹著厚厚的散發著腐敗惡臭的污泥,便是霍懷信都道,「九姑娘不必麻煩,讓他們多看看便好了。」
秦莞搖了搖頭便開始挽袖子,「沒什麼,剛好看看有沒有哪裡不對。」
霍懷信看一眼燕遲,見燕遲只是看著秦莞並沒有阻止方才沒繼續勸下去,「好,那九姑娘瞧瞧,若是有什麼斷骨或者傷痕之類的,那這件案子就不簡單了。」
這想法也正是秦莞的想法,二姨娘雖然屍骨在井中,卻不一定真的是投井而亡,當年親眼所見的侍奴已死,不能單憑蔣氏等人的一面之詞。
這麼想著,秦莞已經開始動起手來,先將白骨上的污泥大概去掉,分清楚是什麼部位的骨頭之後便按照人形在地上擺弄了起來,頭骨,胸椎骨,腿骨……
霍懷信和燕遲早見過秦莞如何將一個人的頭顱骨拼出來,現在看她擺出個人形來也不詫異,而秦莞依舊十分專註,她這樣一個貌美溫柔的小姑娘,將大男人看著都有些害怕的人骨拿在手中且一派尋常神色,直將一旁的衙差們都嚇了個半死。
霍懷信掃了一眼,哈哈笑道,「九姑娘不愧是小醫仙啊,對人體之骨脈真是瞭若指掌。」
這話自然是說給衙差們聽的,秦莞心無旁騖,很快,一個人的頭,上半身,下半身,以及雙手都初現了形狀,沒多時,秦莞又在一旁拿過了骨盆,如此,一個人的上下半身便連接在了一起,秦莞一邊將其他的骨頭填補進去一邊道,「沒有受過傷,骨頭都是完好的。」
霍懷信呼出口氣,要是這姨娘也是死於非命,那可就有一樁八年前的命案要破了。
光想一想就讓他覺得頭疼萬分。
話音落定,秦莞拿了兩根肋骨拼了進去,她手一動,一不小心將適才放好的骨盆碰的移了位,秦莞忙放好肋骨去將骨盆移回來,就在這時,她的眉頭忽然一皺。
成年女子的骨盆寬大而矮,骨質較輕,因著污泥的附著,秦莞適才並沒有看到恥骨部分的性狀,可此刻,她不留神的一碰,恰好將那裡的污泥碰掉了,恥骨一下子露出來,只讓秦莞的眼瞳狠狠的一顫……
「我們猜錯了。」冷不防的,秦莞忽然出聲。
燕遲本就看著秦莞,此刻立時上的前來,「哪裡錯了?」
秦莞死死盯著恥骨上的瘢痕,「二姨娘不僅有過身孕,她……還生過孩子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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